1992年农历十月初十,我出生在被长江劈开的湖北宜昌。
西陵峡的雾气常年笼罩着老城,青石板路总是湿漉漉的,连空气里都弥漫着江水的腥气。
从记事起,我就知道自己和别人不一样——能看见暴雨天江滩上徘徊的灰衣人,他们背对着江水,手里攥着褪色的红头绳;也能看见深夜老巷里飘过的红肚兜身影,他们贴着斑驳的砖墙行走,脚不沾地,发梢还滴着水。
五岁那年清明,奶奶带我去西陵峡口的归州古镇。
巷子里,一个戴斗笠的老人竹筐里,躺着块刻着云雷纹的青色玉片。
我刚伸手触碰,老人突然抓住我的手腕,指尖泛着青紫色:“小娃子,这是江底捞的‘引魂片’,沾着水鬼的怨气呢。”
当晚,我就梦见自己站在江心,一个穿白襦裙的女子从水底升起,她发间的玉簪和那玉片纹路一模一样,轻声说:“小童子,该回家了。”
八岁时在武汉归元寺,更诡异的事情发生了。
跨过放生池,池里的乌龟突然齐刷刷指向我;走进罗汉堂,五百罗汉的眼珠在我眼中竟都变成黑色,无数细小的声音在耳边低语:“童子归位,童子归位……”后颈一阵刺痛,母亲发现那里出现了三道青斑,形如婴儿的手印。
随行的知客僧面色凝重:“施主,令郎怕是犯了‘真童子煞’,需寻正统法脉化解。”
2007年霜降,我和林小婉、陈虎在夷陵老巷玩捉迷藏。
老巷深处是座清末废宅,爬满薜荔的影壁后,半尊残缺的石狮子蹲在那里。
当我在二楼找到林小婉时,她脸色苍白,浑身发抖:“陆沉,你背后有个小孩!”
转身的瞬间,我看见一个穿红肚兜的男孩蹲在楼梯拐角。
他背对着我,头发湿漉漉地滴着水,手里攥着半截红头绳。
“大哥哥,”他声音像浸了水的棉絮,“帮我找妈妈好不好?
她在江底的石头房子里,一首在哭……”等他转过头,我浑身血液几乎凝固——他的脸青白,嘴唇发紫,眼睛里只有两个漆黑的漩涡。
他的手突然扣住我的手腕,冷得刺骨,指甲缝里嵌着河沙。
我正要挣脱,胸前奶奶给的银锁突然发烫,发出蜂鸣。
红衣男孩尖叫着后退,我这才发现他双脚悬在半空,脚踝缠着的红头绳,正是老巷童谣里“牵魂童”的标志。
母亲西处打听,终于通过九码头的老船工,找到了藏在西陵峡北岸半山腰的悬镜司。
青瓦白墙的道观前,山门上“悬镜司”三字己被风雨侵蚀,两侧对联却清晰如昨:“镇三江煞脉安澜,传五岳灯心续命”。
开门的是镇煞脉传人张玄生,他看了眼我手腕上青紫的指痕,腰间的黄铜罗盘发出轻响:“三阴童子煞,命带天哭、劫煞、孤辰三星。
你这是真童子命,前世应是长江龙王殿的捧灯仙童,五百年前打碎‘引魂灯’,魂魄散落人间。
如今三阴汇聚,引动了阴童巷的凶灵——三十年前西陵峡清淤,捞出过明代童男童女合葬墓,此后每逢阴时,就有红衣童在老巷勾人魂魄。”
当晚,张玄生在院子里布下“三脉引魂阵”。
镇煞脉的桃木剑、风水脉的青铜罗盘、命理脉的龟甲卦签同时亮起。
他扎了个纸人,塞进我的头发、指甲和生辰八字,低声道:“普通纸人挡不住江底阴童,需用三脉法器同镇。”
子时,长江浪声变得浑浊。
红衣童的哭声由远及近,我看见院墙上,一个小小的影子踮着脚,顺着青瓦爬了进来。
张玄生剑指纸人,大喝:“天清地宁,三脉合鸣,纸人代劫,童子留形!”
罗盘疯狂旋转,龟甲卦签齐断,纸人胸口的黄符轰然燃烧。
火光中,红衣童的身影从纸人身上分离,化作蓝光射向江面。
临走前,他转头盯着我,嘴角勾起诡异的微笑,脚踝的红头绳在夜风中飘成一道血线。
张玄生捡起纸人残骸,面色沉重:“这是‘江底引魂印’,普通术法只能暂时驱赶。
你每月初一、十五来观里,我教你镇煞脉的符术。
十六岁去重庆找你玄明师伯学风水脉,十七岁去洛阳找你玄素师叔学命理脉。
只有集三脉之力,或许才能在十八劫前,解了你的童子煞。”
下山路上,怀里的安澜铃突然轻响。
我望向江面,江心一个穿红肚兜的小孩站在浮木上,对着我缓缓挥手,脚踝的红头绳在江水里飘成血色。
张玄生的话在耳边回荡:“云台观三脉,镇的是长江水脉之煞。
你这童子煞,既是劫数,也是机缘……”暮色中的西陵峡传来猿啼,我知道,这场与阴邪的较量,才刚刚开始。
(第一章完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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