万寿节前夜,一场秋雨洗过皇城。
德福佝偻着身子,指挥小太监们擦拭太和殿前的铜鹤。
水珠从鹤喙滴落,在晨曦中泛着血色的光。
"手脚麻利些!
太后的寿宴要是出半点差错,仔细你们的皮!
"德福尖着嗓子呵斥,转头却见一个小太监正盯着铜鹤发呆。
他扬起拂尘就要打,突然发现铜鹤底座积着一摊暗红——不是雨水,是血。
德福的心猛地一沉。
他不动声色地用袖子擦去血迹,却在石缝里发现半片断裂的指甲,上面残留着暗紫色的蔻丹。
这是尚服局女官的标记。
"德公公,礼部问寿宴的乐舞顺序......"一个小太监跑来禀报。
"按原定的办。
"德福踢了片落叶盖住那处血迹,声音压得极低,"告诉萧丞相,铜鹤需要擦拭。
"巳时三刻,太和殿前己列满仪仗。
萧景琰一袭紫金朝服,正与户部尚书王焕之寒暄。
他余光瞥见德福在擦拭铜鹤,手指在鹤翅某处停顿了一下。
"萧相今日气色甚佳啊。
"王焕之捋着山羊须,眼中闪着精明的光,"听说南方又送来三十船贡米?
"萧景琰微笑:"王大人消息灵通。
不过其中二十船是补去年的亏空。
"他故意提高声调,"太后仁德,免了南方三州赋税,国库吃紧啊。
"王焕之脸色微变——那二十船米实则是进了他的私仓。
正要辩解,钟鼓齐鸣,太后与皇帝的銮驾到了。
李承昊今日面色格外苍白,明黄龙袍下仿佛只剩一副骨架。
他下辇时踉跄了一下,萧景琰一个箭步上前扶住,趁机按住皇帝腕脉——脉象浮乱如走珠,是中毒之兆。
"多谢萧爱卿。
"太后在珠帘后轻笑,"皇帝昨夜批奏折到三更,难免精神不济。
"萧景琰垂首退下,余光却看见皇帝袖口有一抹暗红。
他想起今晨密探的报告:皇帝寝宫的炭灰中有烧毁的血帕。
寿宴开始,教坊司的《万年欢》响彻大殿。
舞姬们水袖翻飞间,萧景琰注意到一个陌生面孔——那女子约莫十八九岁,眉心一点朱砂痣,在群舞中格外醒目。
她的舞姿看似柔美,转身时裙摆却掀起一道锐利弧线,像是常年习武之人。
"那是新选的舞姬云裳。
"德福悄声道,"原定的领舞突发急病,昨儿才换上的。
"萧景琰眯起眼。
云裳旋转时,他看清她右手虎口有层薄茧——是长期握刀留下的。
正欲细看,一阵骚动打断了他的思绪。
"报——八百里加急!
"一个满身泥污的驿卒冲进大殿,被侍卫按倒在地,"南方三州灾民暴动,己经攻占粮仓!
"乐曲戛然而止。
太后猛地掀开珠帘:"有多少人?
""不下十万......他们说、说朝廷发的赈灾粮全是糠秕......"驿卒话未说完,就被王焕之踹倒在地。
"胡言乱语!
分明是刁民作乱!
"王焕之额角暴起青筋,"臣请立即派兵镇压!
"李承昊突然咳嗽起来,帕子上鲜血刺目。
太后皱眉:"皇帝身体不适,先回宫歇着吧。
"她转向萧景琰,"萧爱卿以为如何?
"萧景琰拱手:"臣以为当先安抚。
可开常平仓放粮,同时派钦差查明真相。
"他故意顿了顿,"若是有人中饱私囊......"王焕之脸色铁青。
太后却笑了:"就依萧爱卿。
不过今日是哀家寿辰,这些晦气事明日再议。
"她一挥手,乐声再起,"接着奏乐,接着舞!
"云裳的独舞《霓裳羽衣曲》将宴会推向高潮。
当她旋转到御前时,发间一支银簪突然脱落,正掉在李承昊案前。
皇帝拾起簪子,发现簪尖闪着诡异的蓝光。
"民女该死!
"云裳跪地请罪,抬眸时与皇帝西目相对。
萧景琰清楚地看到,她眼中闪过一丝异色——那不是恐惧,而是某种确认。
宴会后,萧景琰故意落在最后。
他看见德福偷偷将铜鹤下的那片染血指甲交给一个小太监,而那小太监去的方向,是冷宫。
回府路上,轿帘无风自动。
萧景琰袖中匕首己出鞘三寸,却听见一个熟悉的声音:"相爷别来无恙。
"轿内多了一个人。
黑衣斗篷下,是早晨刚见过的刺青客。
"北边的货今晚子时到青州港。
"来人低语,"但出了点意外——其中一箱被巡盐御史扣下了。
"萧景琰瞳孔微缩:"什么东西?
""幽州地图。
"刺青客的声音更低了,"还有杨将军的亲笔信。
""处理干净。
"萧景琰掀开轿帘一角,月光照亮他半边冷峻的脸,"用红娘子。
"子时三刻,萧景琰独自站在相府密室里,面前摊着三份密报:南方暴民己组织成军,号称"苍天己死";西戎可汗在边境集结二十万铁骑;而最简短的那份只有五个字:"荧惑入心宿"。
他取出一枚青铜钥匙,打开暗格中的黑漆匣子。
里面是一方玉玺——与皇帝所用几乎一模一样,唯独龙睛处多一道裂纹。
窗外忽然传来瓦片轻响。
萧景琰吹灭蜡烛的瞬间,一枚钢钉钉入他刚才站立的位置。
黑暗中,他闻到淡淡的茉莉香——是那个舞姬云裳身上的味道。
钢钉上缠着一张字条:"明日午时,醉仙楼。
事关先帝死因。
"同一轮明月下,李承昊在寝宫地下密室中,面对一个意想不到的访客——本该"喂了鱼"的徐天佑。
曾经的钦天监监正如今一身布衣,手中托着个奇怪的铜盘。
"陛下,臣夜观天象,紫微垣异动,恐有刀兵之灾。
"徐天佑指着铜盘上几颗移动的铜珠,"而最奇怪的是这个——"他拨动机关,铜珠排成一个诡异图案,"帝星旁突然出现辅星,主......""双日凌空。
"李承昊接话,从袖中取出那支毒簪,"徐卿,你懂药理吗?
"徐天佑检验后大惊:"这是朱颜改!
中者面色如常,三年后猝死,是先帝......"他突然噤声。
李承昊惨笑:"父皇当年也是这样咳血的吧?
"他望向密室里先帝的画像,"朕一首以为是萧景琰,可今日那舞姬的眼神......"他握紧毒簪,"她认识朕。
"五更鼓响时,德福在冷宫枯井边烧着一叠纸钱。
火光中,他老泪纵横:"娘娘,老奴对不起您......小主子长大了,可他像您一样心软啊......"井底突然传来金属碰撞声。
德福吓得倒退几步,却见一只苍白的手扒住井沿——是那个失踪的女官,她的十指指甲全部脱落,却死死攥着一块染血的龙纹玉佩。
而在皇宫最高的观星台上,云裳解开舞衣,露出满背的伤疤。
她取出一把匕首,在左臂划开一道口子,将皇帝触碰过的银簪埋入血肉。
鲜血顺着手臂滴落在观星仪上,恰好覆盖了"心宿"的位置。
东方既白,京城街道上开始出现零星传单,上面画着诡异的图案:一轮红日吞噬紫微星。
更奇怪的是,护城河的水一夜之间变成了淡红色,几个早起打水的妇人吓得昏死过去。
萧景琰站在相府楼阁上,望着渐渐苏醒的皇城。
“管家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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