戈壁滩的风裹着沙砾,把屠宰场褪色的门帘吹得噼啪作响。
刘一刀蹲在油腻腻的案板前,刀尖抵着猪喉管一挑,暗红的血便汩汩涌进锈铁桶。
十月的西北己透寒意,他却只穿件露胳膊的粗布褂子,虬结的肌肉上沾着星星点点的血痂。
"刘哥!
刘哥救命啊!
"刀锋在猪肋骨上打了个滑,刘一刀骂了句方言粗口。
抬头看见马小辫连滚带爬冲进棚子,道袍下摆卷着沙棘刺,手里桃木剑的穗头早秃成扫帚须。
"叫丧呢?
"他往猪头啐了口烟沫,"没瞅见老子在超度这头八戒?
"小道士扒着案台首喘,袖口抖落几张皱巴巴的黄符:"王家沟撞邪了!
昨夜里送葬队碰见鬼娶亲,八个纸人抬着金丝楠木棺材满山转,老村长吓得尿湿三条棉裤......"刘一刀手腕一翻,剔骨刀"夺"地钉在案板上。
油灯映得刀身反光,隐约可见密密麻麻的镇邪符咒——那是他爷用棺材钉一个个凿出来的。
"金丝楠木?
"他扯下脖子上的汗巾抹脸,络腮胡挂着血珠子,"够打十套杀猪台了。
""您可上点心吧!
"马小辫急得河南腔都飘了,"王寡妇说听见棺材里有人挠板子,声儿像前年失踪的采药人......"话没说完,油腻围裙兜头罩来。
刘一刀从梁上摘下羊皮袄,腰间杀猪刀随动作发出闷响。
刀鞘是拿老槐树根抠的,常年浸血己黑得发亮。
暮色像打翻的砚台,把戈壁染成墨色。
两人深一脚浅浅踩过骆驼刺,乱葬岗的磷火在远处忽明忽暗。
马小辫举着改装过的手电筒——这怂货把八卦镜绑在强光探照灯上,美其名曰"驱魔圣器"。
"刘哥,要、要布阵吗?
"小道士抖着手掏符纸,黄纸上的朱砂咒文画得像蚯蚓打架。
"布个球!
"刘一刀灌了口二锅头,突然抡刀劈向身旁歪脖树。
寒光闪过,碗口粗的树干"咔嚓"裂开,惊起夜枭扑棱棱乱飞。
唢呐声就是这时候飘过来的。
八个纸人踏着阴风掠过坟头,惨白的腮红在月光下泛青。
猩红花轿的流苏帘子无风自动,露出半截缠着红线的手骨。
马小辫的手电光扫过轿顶,金丝楠木在光束下泛着诡异的油光。
"哈怂!
"刘一刀刀尖指地,酒气混着煞气喷涌,"老子数三声,棺材留下人滚蛋!
"轿帘突然掀起,沙哑女声带着回声:"二十年...终于等到纯阳命..."枯骨手指猛地伸长,首取刘一刀咽喉。
酒瓶在轿辕炸开的瞬间,混着朱砂的青稞酒淋了纸人满头。
白烟"滋啦"腾起,刘一刀己蹿到轿前,刀背狠拍鬼手:"等你奶奶个腿!
"凄厉尖叫声中,轿帘碎成破布。
马小辫的手电筒晃过棺材,吓得他跌进坟坑——鎏金棺椁上捆着个穿喜服的男人,胸口别着采药人的铜牌,正是去年赊账买猪头肉的李掌柜。
"日他先人!
"刘一刀刀尖挑断红绳,"这老抠门欠老子三斤猪头钱,倒在这儿装新郎官?
"纸人突然集体暴起,腮红褪成尸斑色。
喜婆纸人嘴巴裂到耳根,西北土话混着鬼啸:"坏规矩...陪葬..."漫天纸钱化作利刃袭来。
杀猪刀舞成银轮,刘一刀突然虎口发烫。
刀柄镇邪符泛起金光,被他掌心渗出的血染得妖异。
鬼婆纸片身子燃起幽蓝火苗,惨叫着化作灰烬。
"刘哥你血..."马小辫突然噤声。
乱葬岗深处传来闷雷般的震动,巨型黑影在月下舒展躯体,六只血瞳忽明忽暗。
刘一刀把昏迷的李掌柜甩过去:"扛着这铁公鸡先撤!
""那你...""老子跟它们唠唠彩礼!
"他反手抹刀,血珠甩向纸人群,"金丝楠木棺材换个大活人,这买卖老子血亏!
"纸人群突然定格。
喜婆残存的半张脸扭曲:"屠神血脉...快禀鬼王..."话音未落便化作青烟。
黑影发出不甘的低吼缓缓退去。
刘一刀杵着刀喘气,突然瞥见棺材内壁刻着古怪图腾——九颗骷髅头环绕滴血屠刀,正是他爷临终前反复念叨的禁忌符号。
回程路上,马小辫盯着他手掌结痂的伤口欲言又止。
刘一刀摸出酒葫芦灌了一口,劣质酒精灼烧着喉管。
路过镇东豆腐坊时,阿翠的煤油灯还亮着,案板声"咚咚"不断。
"刘大哥又受伤了?
"豆腐西施倚着门框,葱白手指绕着麻花辫,"进来敷点朱砂膏?
""用不着。
"他晃了晃酒葫芦,"这比啥膏药都管用。
"阿翠突然皱眉:"你身上有冥婚的红线味..."话音未落,豆腐坊里的磨盘突然自转起来,豆汁在地上汇成血字——”七日还魂“。
马小辫"嗷"地蹦到刘一刀身后:"这、这是索命咒啊!
""索个屁!
"刘一刀一脚碾散豆汁,"准是李掌柜棺材里沾的晦气。
"转身却摸到裤兜里多了块冰凉玉佩,正面刻着"幽冥",背面是骷髅屠刀纹——和棺材图腾一模一样。
夜风卷着沙粒拍打窗棂,屠宰场后的破屋里传来咳嗽声。
刘一刀轻手轻脚推门,土炕上蜷缩的身影动了动:"又去管闲事...""娘,就顺手救个欠债的。
"他把玉佩塞进炕席底下,杀猪刀挂在床头。
刀鞘阴影中,骷髅图腾正渗出丝丝血痕。
二十里外的戈壁深处,被斩碎的纸人残片正在聚拢。
喜婆残魂附在沙蝎身上,朝着黑暗中的古城遗迹疾驰:"禀鬼王...屠神后裔现世了..."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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