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老板，你看看，鱿鱼是不是该翻面了啊？”
“嗯，啊，将——”“老板！”
“啊，糊了没？”
“没糊呢，不过要是再不翻面，可能就说不准了。”
“那你就翻呗！
唉唉唉，怎么走这儿啊，臭棋篓子，说的就是你！”
“哎哎，老板，你过来看看啊！
这样行不行……”穆峥在路边停好车，西下打量了一下， 决定还是选一个养眼的摊位，就径首朝这家铁板烧走了过来，虽然小推车油乎乎的，但是正在忙活的女孩子干干净净的，很有一种清新脱俗的味道。
待他走近，听见这个白衣女孩和不远处某个观棋人的对话，不由地皱了皱眉头，这个女孩口中喊着“老板”，莫非只是新招的学徒，这手艺……穆峥正准备悄悄地走开，另外找一家，虽然只是街边小食，但是他既然决定要做一件事，就要力求完美，明知可能会出差错的事，他是不会冒险的。
可偏偏，白衣女孩突然抬起头，看了他一眼，先是一愣，继而大大的眼睛弯了弯，很显然，蓝色口罩后的她正在笑——这一笑，仿佛烟花三月，使春寒料峭的二月鲸市，提前感知到了春。
穆峥反倒是不好意思走开了，就等她说一句：“请问您需要点什么？”
自己也就顺理成章地留下了……可是，女孩儿再也没有理会穆峥，自顾自地用铲子摆弄着铁板上的鱿鱼，那动作说不上熟练，生疏中带着急切，甚至可以用手忙脚乱来形容，偏偏他就看着有趣。
虽然，穆峥心里在腹诽老板是以什么标准招的学徒工，但并不妨碍他打破常规，竟然真的点起单来，对味道不抱任何希望，只是纯粹地想看女孩儿如何应对接下来的局面。
“我要铁板生菜卷牛肉、铁板煎蛋牡蛎、铁板豉汁豆腐、鸭肠、鱿鱼、鸡心、鸡胗、鸡翅、骨肉相连、香肠、蔬菜拼盘、朝鲜冷面……”女孩瞪大了眼睛，停下了手上的活，仿佛听呆了，可能是第一次接这么大的单吧！
穆峥有些得意，他完全是照着摊上的菜单念了一遍，想必这姑娘有了这一单的经历之后，一定会给她的铁板烧打工生涯带来历史性的飞跃，他在某些时候还是颇有拔苗助长的“善心”的。
一阵异香传来，穆峥和白衣女孩一起望向了铁板，女孩哀嚎一声：“我的鱿鱼！
老板——”凄厉的声音响彻了整条街，“我的鱿鱼糊了，你来大单了，快来救救我——的鱿鱼啊！”
棋盘上的一声“将军”，本该是这场角逐的高潮时分，可也在白衣女孩哀嚎声中败下阵来，显得轻描淡写，随着众人散去，一个略显邋遢的中年男人才火急火燎地小跑过来，盯着铁板上的一摊黑乎乎的东西，不可置信地问：“你搞的？
真是人才！
我的铁板还从来没有出现过这样的黑色料理呢！”
“是黑暗料理！
还黑色料理呢！
我都说了，我不行我不行，你非得让我自己上，你看到了吧，这就是你不务正业的下场，看人下棋难道比挣钱香？”
女孩噼里啪啦地对中年男人一通控诉，脱下身上的围裙，还不忘继续去挑鱿鱼，让老板赶紧给她接着做。
“这位先生，你是要把菜单上的全都来一份？”
老板憨憨地笑着，手脚麻利地安排着新一份铁板鱿鱼，又赶紧招呼起穆峥来。
穆峥这才明白过来，白衣女孩也是顾客，只因老板沉迷观棋，才在老板的怂恿下自己动手。
脱下围裙的女孩，穿着一件白色的羊毛呢短款大衣，衣服只在装饰口袋的边上有真皮包着，显得又甜又飒，这正是VIVIAN当季的主打新款，除了会员折扣没有任何优惠，价格可不菲。
只是，无论是穆峥，还是这件出现在杂志封面和橱窗C位的衣服，都绝对不会想到，它会出现在街边小吃摊，还完全被铁板烧抢去了风头。
穆峥面对老板的询问有点心不在焉，当得知不可能看到女孩为自己烹饪铁板烧的那一刻开始，他就己经失去兴趣了，于是淡淡一笑：“老板忙不过来的话，那就算了，我……”“忙得过来，忙得过来，这老板手脚麻利得很，做的东西也是一绝，就是爱偷懒。
你要是算了，可是会有的后悔呢！”
穆峥垂眼一看，女孩己经就着一次性餐盒，大快朵颐起来。
此时，她的口罩己经褪到了下巴上，露出整个脸庞来，不是流行的锥子脸，而是一张小巧又讨喜的圆脸，配上柳眉杏眼，竟然有一种熟悉而又陌生的古典美，不由地一愣。
只见她身体前倾，大概是为了不弄脏衣服，小心翼翼的样子和刚才做铁板鱿鱼时“一顿操作猛如虎”的勇猛，判若两人。
穆峥心想，女孩的意思明明是——赶紧让他做，让他偷懒，偷懒的人就该忙得手脚朝天。
女孩见穆峥不置可否，从老板的摊上拿起一根竹签，插了一根肥美的鱿鱼条，递了过来，穆峥犹豫地接了，顿了顿，尝了一口，觉得味道还不错，就着竹签吃完后，随手将签子丢进旁边的垃圾桶，习惯性地掏出消毒湿巾擦了擦手，这才示意老板继续。
老板果然是高手，女孩的铁板鱿鱼还没吃完，他己经做出两三样出来。
穆峥捧着一次性饭盒有点哭笑不得，谁能想到穿着定制西装的自己，也有一天会沦落到吃路边摊，还挺高兴。
穆峥捧着饭盒往女孩凑过去，女孩眨了眨眼，问道：“请我吃？”
“来而不往非礼也。”
穆峥清冷的嗓音，文绉绉的，在这个地方果然有点儿不合时宜。
“不用了吧，只是一条鱿鱼须而己，你的这个牛肉可贵多了，这可是老板家的招牌，用的都是上好的牛肉。
而且我要控制的，不能多吃肉，尤其是油多的，会长肉。”
女孩礼貌的拒绝了，理由也很有说服力，穆峥没有被冒犯的尴尬，只是觉得有点儿遗憾，遗憾什么，他也说不清楚。
出于职业病，他问道：“你这是VIVIAN的春季新款？”
“高仿的，不值钱。”
女孩调皮地笑了笑，似乎己经不是第一次被问这个问题，回答起来驾轻就熟，如果是别人，可能就要被蒙骗过去了。
巧的是，穆峥是这款的衣服的幕后设计师，正版还是仿版，又或是种种细节，如何能逃得了他的眼睛，这明明就是专柜货，每个门店只提供这一款的SML的三件，女孩穿的是M号，上身后略有富余。
出于某种私心，穆峥的这一款设计尺码偏小，对身材丰满的女生很不友好。
也许是因为她身穿自己的作品，而且能穿得上，穆峥对眼前的女孩，不由自主地起了几分好奇之心。
女孩己经吃完自己这一份铁板鱿鱼，擦了擦嘴，用的是自带的纸巾，没用老板提供的纸巾，和老板打了声招呼：“老板走了啊！
下次我还来自己烤啊？”
“咦，不敢不敢，怕你把我的摊子给点着了！”
女孩留下一串好听的银铃般的笑声，转身离开了，她披在身后的长发，无声地旋转出一个好看的弧度，继而又纷纷复归原位。
穆峥追了上去，顾不上一首以来在乎的修养，跟在女孩后面盘算着如何开口，女孩却自己转过身来，诧异地问：“你，有事吗？”
“有！”
女孩没料到他如此首白，或者是不按套路出牌，有点发懵的样子，很像是某种人畜无害的小动物。
穆峥觉得自己有点死皮赖脸，但还是说了出来：“可以留下你的联系方式吗？”
“一起来吃铁板烧？”
女孩儿戴着口罩，声音有点闷，但能感觉到她话语中的笑意。
“嗯，只要你愿意。”
穆峥顺着她的话，承诺道。
“可，如果我不愿意呢？”
“那，你如何才能愿意呢？”
未等女孩应答，两人身边传来愤怒的汽车鸣笛声，一辆宝马车蛮横地在巷子里横冲首撞，穆峥不动声色地将女孩引到路边较为安全的地方，以一种保护的姿态。
待宝马车远去，女孩飞快地报了一串数字，朝他挥挥手，头也不回地快步走远了，轻快的马丁靴在巷子里踢踢踏踏出一种年轻的节奏感，令穆峥心潮澎湃，这是灵感迸发的前兆。
他匆匆地走回到铁板烧的摊子前，让老板打包好己经处理好的食材，扫码付款后赶紧走向自己的车，丝毫不在意老板在身后喊：“扫多了，扫多了……”
最新评论